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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啊,原本好像没有个尽头的苦日子,竟然真的被他们娘俩给一天一天熬过去了。
想到这里,妇人红了眼眶,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巾,擦拭眼角泪水。
两位婢女连忙安慰几句。
妇人笑着摆摆手,“就只是忆苦思甜,反正过去的都过去了。”
这些年主动过来找她攀亲戚的,多了去。
其实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货色,大多是从府上这边拿点钱,就被打发了事,总之不至于让那些骗子吃闭门羹。
免得传出去不好听,背地里嚼舌头,说她做人忘本,有了钱就翻脸不认人。
顾璨上次离家之前,与相依为命的娘亲,娘俩聊了些体己话。
妇人既欣慰,又心疼,还有几分陌生。
欣慰的是儿子真正长大了,能够挑起一个家的大梁了,同时心疼儿子年纪这么小,就这么懂事。
陌生的是好像这个儿子,跟早年泥瓶巷和之后青峡岛的儿子,变得不太一样,准确说来是太不一样了。
那次闲聊,顾璨与娘亲说了些书本以外的道理,那会儿身穿儒衫的年轻人,还开玩笑说一句,这些都是他从家门口巷子里边,从地上捡起来的言语。
“只有穷过,才知道身边人,几乎都是鬼。”
“可只要等到人阔起来了,哪怕是走夜路,别说瞧见的人,就算路上遇到的
鬼,都是好鬼了。”
“但是人可以变成鬼,鬼绝对不会变成人。”
“娘亲,如今咱们家里有钱了,以后只会更不缺钱,那就别太节省了,对宅子里边的下人们,规矩必须清晰且重,一定不能有半点含糊,不能一开心了,就对所有外人格外好,一个心情不好,就对身边人乱生气。时间久了,摸清楚脉络的下人,就会小看娘亲了,所以娘亲一定不能是‘自己’处理家务,要让‘规矩’来。”
“但是家规之外,娘亲可以对他们客气些,这里边有两种施恩,一种是钱,是最实在的,还有通过银钱衍生而出那些位置,身份,头衔。一种是虚的,是娘亲你作为一家之主,与他们日常相处的几句言语,甚至是一个眼神。任何一种,都无法收买人心,只能是两者都有,再加上规矩和家法,我们这个家,才能长长久久,安安稳稳。”
“当然,娘亲要是心里边憋着一口气,觉得过了太多年的苦日子,好不容易才辛苦熬出头了,凭什么就要对他们好,那也是无妨的,如果娘亲觉得我说的有道理,愿意真心实意对他们好,把他们当人看,不把他们当下人看,那是最好不过了。退一万步说,有儿子在,哪怕不在家乡和娘亲身边,他们也绝对不敢造次,但是我希望娘亲保证一件事,将来家里谁犯了错,我,或是是我让人出手处置此人的时候,娘亲一定不能唱反调。”
“我们什么都知道了,偏要如何,那是一个人活得很自由,但是我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,还偏要如何,就会白吃苦。”
“说到底,如何处世,与如何为人,是两回事。”
“我觉得,如果有一个人,能够一辈子不害人,只有两种可能,一种是纯粹的好人,从无害人之心。还有一种,是真正的强者,因为他们根本不用害人,就可以活得很好。我希望娘亲能够善待前者,敬畏后者。”
妇人当时只是安静听着儿子说话。
顾璨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,说着一些她都听得懂的道理。
儿子长大啦,都会教她为人处世呢。
妇人回过神,打趣道:“你们俩有没有相中的对象?”
两位婢女相视一笑,都摇头说没有。
每逢初一十五,风雨无阻,妇人都会去那座香火鼎盛的风凉山祠庙,烧香许愿,保佑儿子在外边,修行顺遂,心想事成。
而且每次到了山脚那边,妇人就会停下马车,徒步登山,求个心诚则灵。
之所以常去风凉山烧香,除了与州城宅子离着近,妇人还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。
遥想当年,在泥瓶巷那边,实在是听多了教人伤心伤肺的“风凉话”。
妇人喃喃道:“她要是能够见着今天的光景,该有多高兴啊。”
书简湖青峡岛。
山门口处,一间屋子锁着门,隔壁屋子里边,亮着灯火,亮如白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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